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

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转围墙外面，

我是如此的谦卑。

————张爱玲

在南普陀寺，我盘腿打坐，我坐在一棵菩提树下

这是一棵由遥远的古印度国移栽过来的觉树

是一个来自北方的出家人，主动告诉我的这个典故

他说这是一棵来自释迦牟尼佛出生地的圣树

有缘人可以坐在下面参禅觉悟

我对这个僧人的言论有所戒备有所警惕

我是在向他问询弘一法师在南普陀的踪迹时看到他

他答非所问，他说那只不过就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对他这种大不敬的神情大惑不解，继而愤怒

他振振有词道，谁都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我看见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僧舍的檐下飞起

他们张开硕大无朋的翅膀，从我的头顶飞过

这翅膀足以遮蔽或挥散去那个僧人带来的晦气

他走过去掏出一部手机按着键子，对着手机高声大喊

他被一棵蓊蓊郁郁的大树阴影笼

然后他突然对我说这是一棵来自印度的圣树

你可以试着坐在菩提树下面悟道成佛

他说这是一棵劫后复生的圣树，像阿育王焚烧的那棵树

有一年他在台风中成为断头树，人们都以为他死了

可是第二年他又长出来新枝来并郁郁葱葱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这是什么年代

我对这个操着北方方言的僧人侧目而看，我抬起头

我仰视一棵来自遥远印度的觉悟树

他滴水一般的叶尖像一颗颗婴幼儿跳动的心脏

出家人说这样的树叶可以制作出薄如轻纱的菩提纱

这是一棵改变世界也被世界改变的圣树

他伟岸蓬勃他以平常心面对那些摧枯拉朽的暴怒台风

他立在那里被阳光和清风抖动着灵魂的梵音

他立在那几百年一定见证过弘一法师走过的路

我坐在枝干纵横的菩提树下，屏住呼吸，冥想

那个出家人突然问我是哪里人，来自何方

我说我是来自古老的燕都慕容家的燕都的过客

他说他曾经云游过燕都的山山水水和大小寺庙

他如数家珍地向我报告他走过的每一个驿站

他一路向南来到这个菩提树生长的南普陀岛

我坐在菩提树下打坐，我没有念出一个偈语

我被这个乡音的僧人打搅得无法在寂静中入定

我还得赶路，还有人在催促着去另外的地方走马观花

我只是菩提树抖落的一滴清水

这清水从清晨来自土地到日暮就可以从叶尖抖落

我闭上眼睛我收缩自己，让自己有片刻的宁静

我看到释迦牟尼的金光和那绕树飞翔的几百只青鸟

万籁俱寂世界豁然开朗我心无物

此处是何地此时是何时我又身处何地哪年哪月哪时

我是我吗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无物惹尘莲花处处开